第十九卷 王者之上 第五章 天知地知(第19/25頁)

眼看碑文潦倒不堪,唐王爺不覺愕然:“這墓碑是誰立的?怎就如此草草了事?”那老者冷冷笑道:“還會有誰?不是阿光那不肖子孫,誰會省這個錢?”

墓碑刻字,至多不過三五兩,看這阿光真是能省則省了。那老婆婆笑道:“好啊,最好阿光立個天塔高的大墓碑,擱在村子口給大家瞧,也好教你們多學幾個‘丁’字。”聽得此言,全場姓楊的都臉紅了,想來目不識丁之故。

所謂墓志銘,銘者似詩,志文似文,一刻死者的爵裏姓氏,一為記人之正文,分三言、四言、七言,有一句一韻、兩句一韻之分,極為講究。看這楊家村本是窮鄉僻壤,若真要立個天大的石碑在此,反而顯得突兀。

唐王爺情知如此,便也不多言,轉朝另一處墓碑瞧去,讀道:“君諱辛,關西楊氏子,隆慶年生,武英元年卒,享壽二十三。”讀到此處,不覺微微一凜:“武英元年卒?怎麽父子倆都是同一年死的?”

眾人滿心訝異,全數朝那老者望去。只見他嘆了口氣,道:“走水了。”眾人愕然道:“火災?這火這麽厲害?”那老者嘆道:“這就是命啰。咱們六老爺這支原本挺興旺的,在村裏開了間大染坊,攢了不少錢。結果一年家中大火,不只把六老爺燒死了,還把莊院燒成了白地。”

唐王爺深深吸了口氣,叉道:“那阿光呢?他是怎麽逃過劫數的?”那老者嘆道:“那幾天他和他娘回娘家去了,便留了性命下來。不過他娘的命也短,幾個月不到,便淹死在河裏,唉……說來這家人真是多災多難,活像給誰詛咒似的。”

聽得“詛咒”二字,唐王爺自是心下一凜。今晚窮心竭力,眾人由宮廷入密道,再由密道至小鏡湖,慢慢找到了劉敬政變之地,之後抽絲剝繭,又來到了楊家村。這一切苦心意旨,便是要尋出“隆慶皇帝”挖掘密道的用意。此時乍然聽得“詛咒”二字,眾人心裏都有不祥之感。

想起那個皇家詛咒,房總管心裏有點害怕,便試探道:“老大爺,這……這楊契一家人,不會是住在小鏡湖畔吧?”此問一出,那老頭兒不覺訝道:“是啊,那谷倉以前就是他們老家,您是怎麽曉得的?”房總管一問就中,不覺苦笑兩聲,便與唐王爺對望一眼,兩人都見到彼此眼中的不安。

當年隆慶皇帝深掘密道,工事龐大,卻無人明白為什麽。只是更讓人驚奇不解的,這密道居然一路通往鄉野百姓的祖宅?當真讓人百思不得其解。房總管心裏犯了怕,附耳道:“王爺,先別問下去了,這事有鬼。”房總管怕,唐王爺當然也怕,他心下又是惶恐,又是駭然,便只在墳邊踱步沉思,直想把事情的來龍去脈查個明白。

走著走,忽見墓旁有個小土堆,荒煙蔓草,無碑無記。唐王爺微微一愣,當即停下腳來,道:“老丈,這是什麽?”那老者神色猶疑,遲遲不答。一旁老婆婆便說了:“這兒葬著六爺爺的閨女。阿光喊她姑姑。”唐王爺訝道:“閨女?怎會和爹爹葬在一起?”那老婆婆面露憐憫之色,道:“這閨女沒有出嫁,那年六爺家裏失火,便把她一塊兒燒死了。”

眾人哦了一聲,頗表惋惜。卻聽房總管道:“等等,楊家女人不都該葬在山麓右邊麽?怎會埋在這裏?”這話一語中的,自讓眾人留上了神,只見老婆婆搖頭嘆息,不願言語。那老者則是幹笑道:“老實跟你們說。咱六爺爺的閨女沒出嫁,可也沒守貞,你們……咳……懂意思吧?”眾人啊了一聲,方知此女有辱門風,若非是大戶人家的姬妾,便是未婚生子、無名無份,也難怪她要永遠陪在父親身邊了,若非爹爹庇蔭,誰想收留她?

一片嘆息中,那老婆婆好似有話要說,那老頭卻又拼命使著眼色。房總管極為精細,一見他們眉來眼去,便已瞧出異狀,忙道:“怎麽?還有事?”那老婆婆滿面猶豫,過得半晌,低聲便道:“過午夜啦,我先回去了。”

眾人上過了墳,也把阿光的三代查得清楚了,看他的祖父名叫“楊契”,父親叫做“楊辛”,另還有個做侍人妾的姑姑,全死於一場大火之中。可說來說去,到底阿光是不是楊遠,卻無人知曉,縱以唐王爺的敏銳、房總管的機警,卻還是不見端倪。

今夜的雲朵很怪,一會兒遮蔭元宵明月,一會兒飄飄分散,乍然望去,好似是一張巨大鬼臉,只在監看人間動向。房總管仰望天頂,心裏自是隱隱發毛,忙道:“王爺,我看該查的都查了,咱們可以走了麽?”

唐王爺沉吟良久,慢慢把眼光轉向了山頂,瞧到了楊家祖廟。他心中隱約有個感覺,當年劉敬之所以找出密道,當與楊遠有些幹系,而這位“中極殿大學士”身世詭秘,必與那位“阿光”有些牽連。蛛絲馬跡,環環相扣,若想破解全數謎團,必得再查訪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