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第7/12頁)

照理說她現在應該直奔學校,立刻見到淚珠兒,但她的猶豫也不是沒有原因的,每回去,淚珠兒十有八九不在宿舍裏,事後問她去了哪裏,她又總是愛答不理的。有一次當著一劍的面,一劍都看不過眼了,她說,嚴安,你這樣對你媽是要招報應的。淚珠兒挑起嘴角笑笑,什麽也沒說。

想到這裏,沁婷又很想去見一見邵一劍,目前她也只有跟一劍坦陳她的心跡。一劍多半是埋怨她的,她有時就像受虐狂一樣地願意聽到這種發自肺腑的埋怨。

比如淚珠兒上中學的時候,因為數學成績極差,沁婷決定給她請一名家教,可她不認識這方面的人,就托老何辦理這件事。老何在數學系找了一個在校生,每周三次去沁婷的家中給淚珠兒補課。但是這個學習尖子有點牛哄哄的,總是嫌淚珠兒笨,淚珠兒便開始抵觸他,逢到他來,淚珠兒便去向不明,連家也不回。無奈,沁婷只好重托老何。老何還真是好脾氣,換了若幹人,最終找到一個退休的數學老師,人很耐心,教得又好,唯一的不便之處是他不可能上門服務,只能每周讓補課的學生到他家去。

這樣子每個禮拜,沁婷都得按時陪太子讀書。

為什麽她不能自己去?一劍當時就說,你陪著她她也當不了數學家。我真搞不懂你,怎麽會對這個孩子有著超乎尋常的耐心?沁婷當時的解釋是總得負責任吧!她學習不專心,總得有另一雙眼睛督促著她。

你老實對我說,你領養這個孩子到底後悔不後悔?

後悔不後悔還有意義嗎?

你這個人就是好強,因為當著我的面簽下了生死合同,所以就要證明給我看,即便是吃盡苦頭也在所不惜。

我沒有什麽需要證明的。她主課不及格就畢不了業,難道叫她從貴族學校出來就去就業?她能幹什麽?端盤子當服務員?如果我不能改變她的命運,當初又何必領養她?

她是一個人,不是一項事業,她有自己的生活軌跡。

一劍說完這句話,她們就不吵了,只是沁婷有點若有所思。

這是一個極其普通的夜晚。在離開清吧的一瞬間,沁婷決定回家,她有點累了,白天她工作了一天,她對於工作的投入是沒有時間概念的。現在她只想洗個熱水澡,然後躺在床上,中斷思考,什麽都不想地進入夢鄉。

過早地經歷了生命中的大起大落,她真的是很容易疲倦,許多時候,那些事想一遍都讓她感到累。

回到家中,她意外地發現淚珠兒的房間亮著燈。

顯然,淚珠兒在等著她回來:“我是回來拿生活費的。”她倒是開門見山。

沁婷翻她的手提包,把準備好的信封遞給淚珠兒:“我昨天到你們學校去過了……”

淚珠兒打斷她道:“我知道了,所以今天跑回來,你又不在家……不過你以後不要到學校去找我了。”

“為什麽?”

“不為什麽,別人的父母家人都不去……”

“安安,你今晚還要回學校嗎?”

“當然,你有什麽事嗎?”

“沒有,我只是想……算了,你還是回去吧……”

“你到底有什麽事?”淚珠兒的口氣近乎於嚴厲。

“也沒什麽事,我只是想跟你講講我的過去,你知道,不是隨時隨地都有這個興致的……可能是我剛才喝了點酒……”

淚珠兒想了想,道:“下次吧……我今天真的有事。”

說完,她拿起書包走了。

屋裏只剩下沁婷一個人,墻上的一幅母子安睡圖靜靜地陪伴著她,他們糾纏在一起,臉頰貼著臉頰,熟睡得翻了天,全然不知世間的無窮煩惱。沁婷自嘲地笑笑,隨即走近落地窗前,她看見淚珠兒上了一輛摩托車,在明亮的路燈下,開車的年輕人戴著頭盔,她沒辦法看到他的臉,但兩人好像已相當默契。

摩托車絕塵而去,那種隱隱的擔憂重又占據了她的心靈,在她的體內慢慢彌散開來。

在當時的天美公司,很多人都以為沁婷會提拔為銷售組長,至多也是破格委任部門經理。公司內部的爭鬥不過如此,有人敗走麥城,有人走馬上任。但是他們的猜測完全錯了,羅時音的確找沁婷深談了一次,不過不是在公司,而是在五星級酒店的套房。

那天的羅時音披著一件織錦緞的睡袍,房間裏的窗簾緊閉。不過羅時音沒幹什麽,也沒想幹什麽。他是一個習慣於把任何一件事都商業化處理的人,在此之前,他不會做任何出格的事,再說他已經不年輕了,早已沒有了一顆驛動的心,他只是隨心所欲地規劃生活,反正他願意幹什麽或者不想再幹下去都可以用錢來了結。

問題的所在只是,誰,可以進入他的規劃。

這便是許多漂亮同時又能幹的女人恨恨的心事:被選中的為什麽不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