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得羅·南尼(第7/11頁)

法:參議員南尼,這正是我要提的問題,因為中左政府是您的創造。應該說是危機還是失敗?

南:失敗?我們應該把這個經驗看做失敗,還是應該把它看做危機,並研究怎樣使它恢復生命力呢?當然,我們這方面也有錯誤,有過矛盾、拖拉,以致延誤時機的過錯。還有更糟的是:在政權上曾經有過蛻化為寡頭政治的傾向,在公共權力和私人利益的關系上有過腐化和理想價值衰弱。由此產生了對一切和一切人的不信任,產生了公眾輿論對政治領導階層的失望。但是,如果說指出中左政府的錯誤是正確的,那麽全面否定中左政府的工作就不公正了。而且右派和共產黨人更希望這樣否定。有一點非常重要,請不要忘記,那就是中左政府不僅要對付法西斯遺留下來的創傷,而且還要對付折磨整個世界的新現象和新問題。您想想,全世界都遇到了這樣的問題:整個青年一代擺脫了學校和家庭傳統的控制,沖入政治舞台,要成為自己未來的創造者。想想勞動者的新要求,想想自動化給勞動者帶來的悲劇——人為機器服務,而不是機器為人服務。想想性解放,想想性解放給家庭關系造成的影響……

法:我同意您的意見。中左政府是在最困難的時期掌權的。在這個時期裏,老的框框被打破了,文化價值在變化,人類經歷著危機。但是其他國家也受到了同樣的震動,他們都取得了一些成就。他們今天就不需要使用您恰當地使用過的那些嚴重的字眼:政權的蛻化、腐化,理想價值的衰弱。

南:我知道。在德意志聯邦共和國,社會民主黨和自由民主黨組成的小小的聯合政府僅有五六票的微弱多數。但勃蘭特靠這五六票的多數卻解決了具有歷史意義的問題。譬如同蘇聯簽訂互不訴諸武力的協定和簽訂西德—波蘭條約。在意大利,中左政府有100票的多數,但每天都在困難面前停滯不前,而且大多數困難是內部性質的,如各派別和小組之間的爭權奪利、浪費精力,缺乏勇氣和幹勁。有時我不禁要自問:中間這一代人,也就是處在我這一代和正要推門而入的新一代之間的這代人,是不是太容易地達到了政權的頂峰?正如法國人諾貝古在答《歐洲人》雜志記者問中所說的那樣:從傑梅利神甫的神學院直接進入強人的角逐場。當然,我不要求每一個人都必須有我們這一代人的經歷,我們許多人都承擔了反法西斯戰爭的沉重負擔,不幸地經歷了本世紀最黑暗的年代。但是……

法:但是有些小小的障礙對他們並不是壞事。參議員南尼,您說是不是?您曾經感慨地說過:他們生來就是部長!

南:我們是公正的。我們應該說,他們的問題也是很棘手的。拿農村人口外流來說,成千上萬的家庭盲目地流入城市,突然接觸到另一種現實。還有學校的急劇發展,8年內,在校學生人數由不滿200萬猛增到700多萬,但沒有相應地建造校舍和制定教育方針。還有稅收制度、醫療衛生制度和市政建設的改革以及需要整頓的大區。這是一些可怕的問題,這些問題在意大利比其他國家更尖銳。

法:參議員南尼,您現在承認自己是悲觀主義者嗎?

南:不承認。一切都還沒有達到不能挽救的地步,只有一種情況可能會使我們束手無策,那就是經濟和貨幣危機,伴隨政府不穩定而產生的生產危機。那時將會沖破堤防,淹沒一切。但這也是可以避免的,只要挽起袖子來幹,只要進行改革,只要停止對未來歷史進程中的新平衡——未來10年將幹什麽這類事情——的無用爭論。我不是預言家,也不是預言家的兒子,但我認為關於新平衡的說法的立足點是含糊不清的,它的前提——共產黨的進化——是非常值得懷疑的。如果我們在這些難題上談論過多,就會使人們產生幻想,使前功盡棄。天民黨就有可能不再支持社會進步的政策,重新回到右派的懷抱。

法:參議員南尼,如果社會黨是一個像您所期望的那樣的黨,那麽可以同意您對悲觀主義的否認。但是社會黨並不像您所期望的那樣,它是個分裂的黨,您已經不能通過它來決定國家大事。因此,我要向您提一個無禮的,也許是很壞的問題。當您完成了黨的統一時曾經說過:“我現在可以死而瞑目了。”那麽今天如何?

南:今天……我感到很遺憾,但並未感到內疚。我在政治鬥爭中失敗了,我應善於接受失敗,何況80歲的人也沒有多少復仇的機會了。然而,承認失敗並不意味著把失敗看做是絕對的和最後的。我已經在一切可能的範圍內盡了我的努力。如果我看到共和政體和大眾的民主自由處在危險之中,我還會再次作出我的貢獻。我認為我的某些成就說明我已經作出了顯著的貢獻。我的最大勝利在於意大利共和國的建立,誰也沒有像我那樣迫切希望建立共和國。我沒有能夠鞏固社會黨的統一,那是因為我過高估計了黨員維護黨的統一的自覺性。事實上,他們的覺悟和思想沒能經受住考驗,沒有經受住1968年選舉時的局部失敗的考驗,也沒有經受住關於是否參政的爭論和關於新的平衡的討論的考驗。您想讓我對您說什麽呢?分歧和分裂是典型的意大利現象。誰也不想等待事實來證明自己是否正確,大家都說自己是正確的。我所希望的是一個能堅持自己的獨立地位的黨,一個致力於爭取重新得到工人群眾支持和恢復自1947年分裂時所喪失的地位的黨,一個能在中左政府範圍內建立新型社會主義的黨。如果不可能的話,那我只期望中左政府重新振作起來,把自己的政策貫徹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