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得羅·南尼(第9/11頁)

法:事實上,很多意大利人相信過無產階級專政這個公式,包括您在內。但您第一次去俄國時沒有意識到這些事情嗎?

南:當然意識到了。事實上,我那時也是社會黨人而不是共產黨人。要認識這些事情並不需要去俄國。我們社會黨人一向不承認蘇聯的模式。當蘇聯在軍事上還沒有趕上美國時,我們捍衛過布爾什維克的革命,那是事實。因為我們當時把這些事情看做是俄國社會落後造成的困難,看做是在一個基本上是農業國的國家裏進行工業化所造成的困難。另外還有我們當時正從事反對納粹法西斯的鬥爭,我們不得不在國內尋求共產黨的合作和在國際上尋求蘇聯的幫助。您會說:怎麽會這樣?沒有看到莫斯科的審訊嗎?沒有看到審訊後大部分領導過十月革命的布爾什維克遭到屠殺嗎?您知道,當時我在我們於巴黎出版的《新前進報》上發表了四篇文章。在那四篇文章裏,我譴責了莫斯科的審訊,否定了它的任何道德和法律的意義。但我沒有下生硬的結論,也沒有為此而宣布會轟動輿論的同蘇聯決裂。為什麽?因為我們社會黨人和共產黨人一起在西班牙戰鬥。當然,我們共同冒著危險這一點並不很重要,重要的是我們在西班牙內戰中的成敗,從政治上把我們聯系在一起。我們知道,我們的勝利對納粹法西斯將是一個十分沉重的打擊,而我們的失敗將加速希特勒走向戰爭的進程。我們用的步槍是蘇聯的步槍,我們擁有的少量坦克是蘇聯制造的,只有蘇聯幫助我們。法國和英國只是在口頭上同情我們。使我震驚的是後來的事,即匈牙利事件[32]。那確實是一個很大的震動。我們始終不能相信的唯一的事情是,一個共產黨國家怎麽可能用坦克鎮壓人民的運動,一場要求自由的人民運動?

法:就在那個時候,您退回了斯大林和平獎金。

南:我不喜歡“退回”這個詞,因為它帶有戲劇性的色彩,這與我的氣質是不相符的。應該這樣說:1952年,我接受了那項獎金。在匈牙利危機爆發的同時,爆發了中東危機,我想這筆和平獎金應該用於和平。於是我把這筆錢捐贈給國際紅十字會,用於匈牙利難民和英法與埃及間的戰爭的受害者。但是說這些有什麽用呢?

法:為了表明在意大利還有正直的人。讓我們回過頭來談談意大利。您怎麽看意大利在整個歐洲的地位?

南:談論意大利在歐洲的地位意味著談論歐洲。當美國專欄作家艾爾索普[33]說歐洲不存在,歐洲無足輕重時,他講的是一個冷酷的現實。我也認為世界的未來不再取決於歐洲,也不僅僅取決於美國。還有一個歐洲人和美國人都應該考慮的亞洲因素,我指的不僅僅是中國,還有日本、印度。如果歐洲能實現政治上和經濟上的聯合,它將在世界上起巨大作用。這是第二次世界大戰後產生的偉大思想。25年過去了,歐洲沒有聯合起來,也沒有在為聯合作努力。各個國家的本位主義壓倒了共同的利益。在意大利甚至連卡坦紮羅和雷焦卡拉布裏亞,以及拉奎拉和佩斯卡拉各市之間的本位主義都沒有克服,這就不難理解各國之間的本位主義了!在歐洲聯合問題上表現出本位主義的首先是英國,接著是法國,這成了戴高樂的歷史性錯誤。從這方面來看,戴高樂對歐洲做了一件大壞事,對法國也是壞事。是的,法國避免了痛苦的考驗,戴高樂大概是唯一能夠取消在阿爾及利亞進行可怕冒險的人。但從整體上來說,他的行為起了拖延的作用,在自由、民主和外交方面起到了這種作用。歐洲沒有聯合起來也是由於他的過錯。

法:您也認識他,是嗎?

南:是的,戰爭一結束我就認識他,與他一起討論對意和約。他是一個復雜的人。我並不以為他很有吸引力,因為他把自己置於所有人之上,這不能不使人討厭。但是在與我國的邊界問題上他是開明的。例如在瓦萊達奧斯塔的問題上,他拒絕了軍人和政治家們要求法國並吞瓦萊達奧斯塔的建議。但在布裏克和坦達問題上,他卻接受了同樣的建議,他對我說這是要對意大利進行“道義上的制裁”,因為意大利毫無理由地參與了反對法國的戰爭。您看,對於戴高樂主義,我推崇它的地方是1940年6月18日戴高樂反對法國無條件投降。但也有我所不能接受的戴高樂主義,就是直到1958年,他還存有君主政體觀念的殘余。[34]戴高樂反對歐洲聯合就是從此產生的。您會對我說:但是他否定了北大西洋公約組織。只有在接受歐洲統一的基礎上才能否定北大西洋公約組織。歐洲各國已經不能單獨擺脫這個或那個集團的影響。如果說今天世界現狀是處在蘇美兩國平分勢力範圍的基礎上,那正是因為我們沒有實現歐洲聯合。關於這一點,我沒有懷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