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第3/4頁)

羅伯特清了清嗓子說:“這都是家父日常使用的器物。”他略作躊躇;科林不安地望著他。“都是小玩意兒。”再度陷入沉默;科林用手指梳理了一下頭發,羅伯特則一門心思地盯著那些刷子、煙鬥和剃刀。

等他們終於繼續朝前走的時候,科林輕輕地說,“令尊對你非常重要。”他們又回到了餐桌前,羅伯特把瓶子裏的香檳都倒到了兩人的杯子裏。然後他引科林朝一把皮扶手椅走去,可他自己卻仍站在那裏,他的樣子迫使科林不得不不安地朝枝形吊燈的亮光處轉過臉來,看他臉上的表情。

羅伯特的口氣就像是跟一個孩子解釋那些不證自明的事情一樣。“家父和家祖對自我的認識都非常清楚。他們都是男人,都以他們的性別而自豪。女人也都理解他們。”羅伯特喝幹了杯中酒,又加了一句,“沒有任何含混之處。”

“女人都是聽人怎麽說她就怎麽做。”科林說,半眯著眼睛斜睨著燈光。

羅伯特的手朝著科林動了一小下。“現如今男人都在懷疑自己,他們恨自己,甚於他們之間彼此的恨。女人都拿男人當孩子對待,因為他們不能嚴肅認真地對待自己。”羅伯特坐在椅子扶手上,把手放在科林肩上。他的聲音低沉了下來。“可她們愛男人。不管她們聲稱相信什麽,女人愛的還是男人身上的侵略性和力量。這一點深入她們的骨髓。你就看看一個成功的男人能吸引到的所有那些女人吧。如果我說的不是事實,那麽女人應該跳起來反對每一次戰爭。正好相反,她們樂於把自己的男人送去打仗。那些和平主義者,那些反對者,絕大多數都是男人。即便她們明明痛恨這一點,女人仍舊渴望著被男人所統治。這已經深入她們的骨髓。她們是在對自己撒謊。她們談論著自由,夢想的卻是囚禁。”羅伯特說話間輕柔地按摩著科林的肩膀,科林啜飲著他的香檳,盯視著前方。羅伯特的聲音此時帶上了某種朗誦的調調,就像個孩子在背誦乘法表。“是這個世界塑造了人們的思想。是男人塑造的這個世界。所以女人的思想就是由男人塑造的。從最早的童年時期,她們看到的這個世界就是由男人塑造的。現如今女人卻開始對自己撒起謊來,於是到處都充滿了混亂和苦惱。在家祖的時代卻完全不是這個模樣。他留下來的很少幾樣東西給我提了這麽個醒。”

科林清了清嗓子。“令祖的時代也已經有主張婦女參政的人士了。而且我不明白你有什麽好煩惱的。這個世界不是仍然由男人統治嗎?”

羅伯特縱容地一笑。“可是統治得很糟。他們不相信自己是男人了。”

大蒜和煎肉的氣味開始充滿了房間。從科林的臟腑遠遠地傳來一陣拖長的聲音,就像電話裏傳出來的話語。他慢慢地俯下身來,脫離了羅伯特的手。“如此說來,”他說著站起身來,“這是個獻給舊日的好時光的博物館嘍。”他的聲音親切友善,可又有些緊張和不自然。

羅伯特也站了起來。他臉上幾何一樣的紋路更加深了,而且他的微笑呆板、凝滯。科林暫時轉身把空杯子放在椅子扶手上,待他身子剛直起來,羅伯特就一拳打在他肚子上,很放松很從容的一拳,如若不是這一拳當即就把科林兩肺裏所有的空氣全都排空了的話,看起來還像是玩笑呢。科林彎腰弓背倒在羅伯特腳下,不斷地翻騰,而且他拼命吸氣的時候喉嚨裏發出類似大笑不止的聲音。羅伯特把兩個空杯子放回桌上。回來後他把科林從地上扶起來,讓他彎下腰再直起來,如此做了數次。科林終於掙脫開來,在房間裏踱著步,大口地吸著氣。然後他取出一塊手絹輕擦著眼睛,淚眼朦朧地越過家具怒視著羅伯特,羅伯特則點起一根香煙,朝廚房門走去。到達廚房之前,他轉過身來,朝科林丟了個眼風。

科林坐在房間的一個角落裏,看著瑪麗幫卡羅琳擺桌子。瑪麗時不時擔心地瞥他一眼。一度,她還穿過房間捏了捏他的手。羅伯特直到頭道菜上桌才又出現。他已經換了一身淺奶油色的西裝,打了條窄細的黑色緞子領帶。他們喝了一種清湯,然後吃了牛排、蔬菜沙拉和面包。開了兩瓶紅酒。他們都坐在餐桌的一頭,很近地靠在一起,卡羅琳和科林坐一邊,羅伯特和瑪麗坐另一邊。為了回答羅伯特的問題,瑪麗談起了她的孩子。她十歲大的女兒終於入選了校足球隊,可是頭兩次參加球賽遭到男孩子野蠻的阻截,她不得不在床上躺了一個禮拜。然後她就把頭發給剪了,為了下次比賽避免遭人迫害,她甚至進了一個球。她兒子比女兒小兩歲半,能在九十秒內在當地運動場的跑道上跑完一圈。等她解釋完了所有這些以後,羅伯特點點頭,把注意力轉移到了自己的食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