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第4/6頁)

瑪麗把茶杯放在陽台的矮墻上,去室內拿了兩把椅子過來。她們又像先前那樣坐下來,面朝著大海和附近的小島,不過沒上次舒服,兩人中間也少了張桌子。因為這次坐的椅子高了些,瑪麗就能看到她跟科林看到卡羅琳時站立的那部分碼頭;卡羅琳像是敬酒般舉起了茶杯。瑪麗喝了一口,盡管酸得她撮起了嘴唇,她還是說這茶相當提神。她們倆默默地喝著茶,瑪麗堅定而又期待地望著卡羅琳,卡羅琳則偶爾從膝上擡起眼睛,緊張地沖瑪麗微微一笑。當兩杯茶都喝光了的時候,卡羅琳突然間開始了講述。

“羅伯特說他跟你們說起過他的童年。他其實誇張了好多,把他的過去變成了適合在酒吧間講的故事,不過再怎麽說他的童年也夠怪異的。我的童年則既幸福又無趣。我是獨生女,我父親為人非常溫厚,對我溺愛有加,他說什麽我都會照做。我跟我母親很親密,簡直就像是一對姐妹,我們倆都盡心竭力要照顧好爸爸,‘做好大使的賢內助’是我母親的座右銘。我嫁給羅伯特的時候才二十歲,對性愛是一無所知。直到那時,就我的記憶而言,我連任何性方面的感受都沒有過。羅伯特已經有了些經驗,所以經過一個糟糕的開端以後,性意識也開始在我身上覺醒了。一切都很好。我努力想懷上孩子。羅伯特一心想成為一個父親,一心想生幾個兒子,可是一無所獲。有很長時間,醫生都認為是我的問題,可最後才發現是羅伯特,他的精子出了什麽問題。對此他非常敏感。醫生們說我們應該繼續嘗試。不過到了那時,有些事就開始發生了。你是我傾心相告的頭一個人。我現在都不記得頭一次是怎麽發生的,或者我們當時對此是怎麽想的了。我們肯定討論過,不過也可能提都沒提。我不記得了。羅伯特在我們做愛的時候開始傷害我。並不是很厲害,不過也夠讓我大哭小叫的。我想我也曾努力想制止他。有天晚上,我跟他真生了氣,可他還是繼續這麽幹,而我也不得不承認,雖說花了很長時間才承認,我喜歡這樣。你也許覺得很難理解。並不是疼痛本身,而是疼痛的事實,是在它面前完全無助,被它碾壓成齏粉的事實。是在一種特定情境下的疼痛,是被懲罰因而自覺有罪。我們倆都喜歡這種正在發生的情況。我為自己感到羞愧難當,而在我明確意識到這一點之前,我的羞愧也已成為快感的又一個源泉。那感覺就好像我正在發現某種我與生俱來的東西一樣。我不知厭足,想要的越來越多。我需要它。羅伯特開始真正地傷害到我了。他用的是皮鞭。他在跟我做愛時就是用拳頭。我害怕了,可恐怖與快感又是一體之兩面。他對著我的耳朵訴說的不是甜言蜜語,他低聲咆哮的是純粹的痛恨,盡管我厭惡這種羞辱,我卻又同時興奮到昏死過去的程度。我不懷疑羅伯特對我的仇恨。那不是演戲。他是出於深深的嫌惡才跟我做愛的,而我又無法抗拒。我愛死了被他懲罰。

“我們就這樣繼續了一段時間。我全身遍布青紫、傷口和鞭痕。我斷了三根肋骨。羅伯特打飛了我一顆牙齒。我有根手指也斷了。我不敢去看望父母,羅伯特的祖父一死我們就搬到這裏來了。對於羅伯特的朋友而言,我不過是又一個遭到毆打的妻子,這話也沒錯。沒有人大驚小怪。這還讓羅伯特在常去喝酒的幾個地方挺有面子的。我一旦獨處一段時間,或者從家裏出去跟普通人做些普通的事以後,我們行事的瘋狂,還有我竟然予以默許的事實,就會讓我毛骨悚然。我不斷地告訴自己我必須得退步抽身。可是一旦我們重新待在一起,那些瘋狂的事情就再度變成不可避免、甚至合乎邏輯的了。我們倆誰都無法抗拒這個。而且最先開始啟動的經常是我,這事做起來從來都不難。羅伯特一直都渴望著把我的身體打成肉醬。我們已經到達了我們一直以來就奔向的終點。有天夜裏羅伯特坦白說,他真正想做的只剩下唯一的一件事了。他想殺了我,在我們做愛的過程當中。他說這話絕對是認真的。我記得第二天我們特意去了家餐館用餐,想把這事兒一笑置之。可這個主意還是不斷地兜回來。就因為有這麽種可能性懸在我們頭頂,我們做起愛來再也不像是從前了。

“有天夜裏,羅伯特喝了一晚上酒之後回到家裏,我剛剛才入睡。他上得床來,從背後抱住我。他低聲說他要殺了我,不過他此前也這麽說過好多次了。他用前臂摟住我的脖子,然後開始在我後腰的位置向前猛推。與此同時又把我的頭向後猛拉。我疼得昏厥過去,不過我在昏過去之前我記得自己還在想:事情真的要發生了。現在我不能食言了。當然,我想被他毀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