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憑誰慰寂寥(第4/5頁)

“沒空。”

安裕容被噎了下,頓一頓,才語重心長繼續道:“當家的,這幫洋人見不到首領和師爺,只怕忍不住要鬧事。”

四當家不以為然:“鬧事?怎麽鬧?”

“說是要絕食。”

沒想到還有這一招,四當家愣了愣,隨即嘴角一撇:“行。明日起叫廚房少煮一鍋粥。”

安裕容簡直哭笑不得,勸道:“洋人們恐怕不是說笑,有幾個本來情況就不算太好,再鬧絕食,只怕更加糟糕。萬一有性命之憂,豈不是平白給當家的添麻煩?回頭誤了首領與師爺的大計,當家的也不好交代……”聽他這話,倒像是瞬間變身做了四當家身邊參謀。

四當家瞅瞅他:“你急什麽?先斷兩頓,餓極了自然會吃。實在不行,硬灌便是。”

這下安裕容沒話了。他雖然不認為對方會答應洋人的要求,卻覺著多少能說動一二,做個鋪墊。不想還是高估了自己,低估了對方。

安裕容跟四當家說話,有洋人聽得懂幾成,直接就給翻譯了。阿克曼身邊一位貴族同伴,大約受了他那番“價值說”的鼓舞,又急於在受委屈的淑女面前展現紳士品格,見匪兵頭目遲遲不肯答應己方要求,站起來義正詞嚴道:“這位匪徒先生,你們的野蠻行徑已經對幾位女士造成了極大的傷害,你們必須鄭重道歉,並保證此類事件絕不再發生。不,僅有道歉和保證是不夠的,基於你們此前一貫的野蠻殘暴行為,根本無法取得我們的信任。因此請你們立即釋放這幾位女士,還有孩子以及老人。我們其他人自願留下,相信足以幫助你們實現卑劣的目的,換取足夠的利益……”

四當家看了這人一會兒,問安裕容:“他說什麽?”

“沒什麽,不過還是那些話,當家的不必在意。”安裕容忙道,一邊給約翰遜使眼色。若真把這煞神惹急了,用不著槍子,一顆石子就夠喝一壺的。

那洋人兀自滔滔不絕,約翰遜都找不到插話的空隙。四當家看向安裕容:“說說,是些什麽話。他剛才停了二十一次,就算二十一句罷,一句也別少。”

安裕容看他面無表情,心知推托不得,好在自己記憶力也相當不錯,索性一句不落,都給翻譯了。

那邊洋紳士總算是說完了,猶自一臉正義瞪向這邊。四當家拔出腰間別著的手槍,勾在手指上轉了兩圈。洋紳士被這個動作提醒,重新想起雙方處境懸殊,硬撐著道:“你……你不能殺我們……”

四當家瞧了他一陣,直瞧得他自動住嘴,又把地上坐著的眾位洋人都瞧了瞧,忽然開口慢慢道:“景初二十二年,列強鎮壓白蓮紅燈起義,京師淪陷,太後、皇帝出逃。洋人在京師燒殺搶劫,奸淫擄掠,害人奪寶,不可計數。這些野蠻殘暴行徑,不過十幾年前的事情。請問諸位洋大人,你們參與了沒有?諸位自己沒有參與,那麽諸位家中親朋戚友,諸位的國人同胞,參與了沒有?你們答了我這個問題,再來跟我談什麽野蠻不野蠻。”

安裕容萬沒想到,這少年四當家竟能說出如此一番話來。若非場合不對,簡直恨不能拍手喝彩。

景初二十二年,歲在丁酉。列強借口鎮壓白蓮紅燈運動,強行攻陷京師,皇室朝廷倉皇棄城出逃,史稱丁酉之變。那一年安裕容不到十歲,恰巧跟著母親避居海津,逃過一劫。事後聽許多親歷者訴說遭遇,猶心有余悸。倒不知這兗州深山匪幫中的少年頭目,竟也知道得這般清楚。

四當家說完,沖安裕容一頷首:“你,給他們說說,一句也別少。”

安裕容肅然道:“謹遵四當家之命。”當真一句不落,替他翻譯過去。

丁酉之變震驚世界,內外皆知。洋人們聽完這一席話,包括那位適才喋喋不休的貴族紳士,一時都不再出聲。倒不見得當真勾起了什麽愧疚之情,而是通過這些話認清了對方態度。哪怕匪首再如何想留下人質性命,眼前這煞星少年不高興起來,是完全有可能拿人質開刀的。此種情形下,另外那三名夏人,自然更是保持沉默。

四當家見人質都老實了,欲轉身擡腿,忽又瞥了眼女人中最為貌美的艾德麗小姐,冷冷道:“那位洋小姐,我的弟兄偷看幾眼你洗澡,有什麽幹系?又不會看掉你一塊肉。”走了兩步,沖安裕容擺擺手:“算了,這句不用傳了。”

安裕容本來也沒打算嚇唬一個女人,最後這句準備裝沒聽見。誰知那艾德麗小姐好奇心挺強,等四當家出去,眾匪兵也只是在四面廊下遠遠圍著監視,偏湊過來悄悄追問。

“艾德麗小姐,你確信要知道?”

艾德麗小姐點頭。

安裕容嘆口氣,照實說了。

想明白話中含義,只怕那匪兵頭目要放任手下流氓繼續欺辱自己,艾德麗小姐眼眶刷地又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