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殊途轉同道(第2/5頁)

那三人就煤礦經營與發展聊了半晌,均知此話題不過一時敷衍,卻無不裝模作樣,認真投入,聽得顏幼卿大感佩服。他放下碗筷,正思量自己是不是先行回房間收拾行李,忽聽尚先生道:“冒昧問一句,不知伊恩請了長假,是有什麽要緊事?”

“是要回一趟南方老家。”

安迪在一旁補充:“伊恩要回去辦婚禮,祭拜祖先呢。”

尚先生大感意外:“回去辦婚禮?”

“正是。他要帶新娘子回老家——說起來,伊恩,你的新娘子如今是在京城還是在海津?這一趟完了你去哪裏接人?”安迪忽然想起來問道。

安裕容拋出早已備好的答案:“我的新娘子已經和家裏親戚一起提前出發走了。畢竟婚禮儀式繁瑣,風俗不同,先回去多熟悉熟悉。”

這幾句盎格魯語並不難懂,顏幼卿聽見安裕容一本正經與人討論“婚禮”、“新娘子”,忍不住又要臉紅,極力掩飾。

尚古之又問:“不知伊恩老家在南方哪裏?”

安裕容並不隱瞞,透露打算投奔的約翰遜所在地:“嶺南蕙城。”

尚古之思忖片刻,道:“你的夫人既已先行出發,想來你兄弟二人是預備礦山事務了結,直接出發南下?”

“正有此打算。”

“雖說火車比之輪船,速度確實更快。不過從林西到蕙城,中途經南嶺,需轉乘多次。前後算下來,所費時日與乘船相差無幾。我近日便要往海津送貨,不瞞你說,在海津船行也有個把朋友,購票較為便利。伊恩若是有意,也可考慮同我一道,隨貨運列車前往海津,再乘船直下蕙城。蕙城本是大港,如此免去一路轉換顛簸,安逸輕松不少。況且船票比之火車,還能便宜少許。不知你以為怎樣?”

尚古之說完這番話,另外三人盡皆注目看他,心中全是狐疑。安裕容與顏幼卿盡量不表露出來,安迪卻忍不住道:“貨運列車不方便多搭乘旅客,況且伊恩早有計劃,臨時改變肯定很不方便。”

尚古之藏身機器箱中潛出京城,再乘林西煤礦送貨的列車入海津,從海津港乘船直接回申城。這是尚古之本人與花旗國公使威廉姆斯再三計議商定的路線,且已安排了革命黨內部人士在火車站與港口兩處接應。安迪雖不知全部詳情,但出京到離開林西煤礦這一段,卻是由他負責照應。盡管出發前公使大人親自給礦區經理打了電話,他一路都在擔憂如何掩飾。新來的工程師好說,安裕容卻沒那麽容易糊弄。他甚至想到達礦區後定要設法隔離雙方,免得叫伊恩看出尚古之對礦區事務比自己還陌生。他無論如何想不通,尚古之為何要開口邀請安裕容二人同往海津。

安裕容一面思索,一面沉吟:“計劃確實是早就定好了的……不過古先生說的也不是沒有道理……”側頭看顏幼卿,“如果改乘輪船,你會不會暈船?”

顏幼卿一愣。他正在心中琢磨,尚先生言語究竟何意,不想峻軒兄有此一問。

尚古之又道:“不瞞二位,海津火車站與港口我都有相熟的朋友,抵達便可安排車輛接送,船票也能直接購買預留的位子,不用耽誤一點工夫。洋人的大輪船穩當又舒適,只是順海岸線南下,即使暈船應該也無大礙。”

顏幼卿這下聽出來,尚先生是有意邀請峻軒兄與自己同行南下。車站與港口既皆有熟人等候,想來早已安排妥當,比己方兩人臨時上路要安全舒適許多。三個人走,較之一個人走,風險與麻煩都成倍增加。尚先生此舉,意在回報恩情。

他一時不知如何回答。安裕容望著他,神情坦蕩,又問:“沒乘過大輪船罷?想試試麽?”

峻軒兄大約也不好決定,竟是把選擇權徹底交給了自己。顏幼卿看看尚古之,又看看安裕容。與尚先生同行,各有利弊,還真不好作答。

對面安迪同樣左邊看看,右邊看看。看了兩圈,心底恍然大悟:伊恩與他這小表弟,多半也是暗藏在北方的革命黨。之前尚古之和他們說了許多不好懂的話,恐怕就是在對暗號了。怪不得,恰好這個時候,伊恩突然就要回南方去。公使大人與這位革命黨領袖,果然經驗豐富考慮周到,除去交代自己,原來還另外安排了暗藏的人手一路掩護。他們這是在討論接下來的路程到底分開行動,還是一起行動?

安迪這廂浮想聯翩,顏幼卿已然做出決定。這些天一直沒顧上與峻軒兄仔細商量路線問題。若南下之前,能回海津與嫂嫂及皞兒華兒悄悄見個面,當放心不少。峻軒兄特意如此問,應是也想到了此點。遂道:“我不暈船的。”

安裕容笑了,向尚古之道:“如此便勞煩古先生幫忙。”

尚古之含笑應下。三人神態越發輕松,唯獨安迪越看越覺得對面兄弟二人像深藏不露的革命黨。打了這麽久的交道,自己居然今天才覺察出來,革命黨人果真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