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漫說江南好(第2/4頁)

張、劉二人搜腸刮肚,把執法處幾人抵達奚邑之後所見所聞、道聽途說,凡是能想起來的,都給說了一遍不止。

尚古之與安裕容對望一眼,後者開口道:“據幼卿提及,此人急功近利,行事狠辣。結合二位大哥所言,他與隨行同僚似乎並不和睦,看似為首,實則不乏牽制。或者,這正是為何他獨自一人單槍匹馬跟蹤咱們的緣由。”若非如此,憑此人能耐,還真有可能在臨上船前成功截殺了尚古之。

尚古之微愣片刻,擦一把額頭虛汗:“無論如何,多虧了幼卿機警非常,武藝高超。”

見張、劉二人實在想不起更多消息,尚古之親自將之送到門外,又叮囑一番船上起居事宜。張串兒期期艾艾問:“我們能每日裏過來,過來和先生說說話不?底下住的也盡是些洋人,老大不自在……”

自從南北通了火車,船舶漸漸多用於行商貨運,而索羅公司的洋輪,自是西洋商人首選,哪怕普通艙亦票價不菲,乘客多為洋人。

尚古之笑了:“這一趟航行,短則五七日,長則八九日。我午後一般無事,二位若不嫌無聊,盡可過來坐坐。”

張、劉二人走遠,尚古之回頭,見安裕容面上帶了笑意,向自己道:“依我看,此二人確是真心投奔革命黨。恭喜先生再添股肱。”

尚古之也笑:“革命前路艱辛,唯有廣結同道,方能眾志成城。”心知顏幼卿傷勢不重,故而他有心情與自己說笑,嘆道,“多謝你吉言,可惜了‘再添股肱’四字,奈何你與幼卿……”說到這,卻又擺擺手,“是我貪心不足了,你別放在心上。”

安裕容道:“先生莫非想要食言,不肯招待我二人江南一遊了麽?”

尚古之喜出望外,哈哈樂道:“固所願也,不敢請耳。求之不得,求之不得。我只怕經了這麽些糟心事,別說上門做客,你要對我避之不及了。”

“咱們這一路順利到此,幼卿太過辛苦,總得讓他喘口氣。況且如今正是酷暑時節,並非去嶺南的好時候。先生既言有舊宅余資,安某便不客氣了,做主帶幼卿上門叨擾叨擾。”

尚古之道:“好說好說,歡迎歡迎。尚某在申城附近郊縣有別莊一所,規模不大,勝在景致清幽,蓮池花圃、小橋流水俱全,最適合避暑休養。”

兩人閑聊幾句,尚古之隨同安裕容看了一眼仍在熟睡中的顏幼卿,自回艙室歇息。

安裕容以照顧病患為由,硬是叫乘務員搬來一張長沙發,安置在顏幼卿床位旁邊。此時再沒有第三個人,他緩緩坐倒在沙發上,將顏幼卿纏了紗布的左手捧在掌中。濃烈的後怕情緒自心底湧出,恍似抽走了渾身力氣,低垂下肩背,把額頭抵在床沿上。床上之人呼吸清淺,睡意深沉,經歷了長久的奔波與險惡之後,終於暫得放松。

安裕容把顏幼卿的手輕輕放進薄毯下。海上比之陸地涼爽許多,本是最為舒適時候。然而顏幼卿失血狀況遠比預料嚴重,創面雖不長卻頗深,睡著之後,多半要畏寒怕冷。

習武之人,深知自保之道,原本該當攥拳止血,但他急切間搶拎了一只行李箱,竭力奔跑上船,血液順著把手下淌,浸透了箱子表面的細藤條。藤條吸血,一路竟沒有滴灑得到處都是。直至包紮完畢,安裕容回身整理收拾,才看見地下積了一灘鮮紅,晃得心慌腿軟。只恨自己怎麽就沒提前發覺,叫他丟掉那箱害人的行李。好在船上藥物齊全,隨行西醫技術也不錯,再三保證並無大礙,安裕容方安心同尚古之一道,與張、劉二人說話。

安裕容直起身,這麽大的動靜,依照幼卿的警覺性,早該驚醒,此刻卻毫無反應。大抵因為太過疲憊,且心無顧慮,才能睡得這般踏實。長籲了一口氣,側躺在沙發上,把自己一只胳膊塞進薄毯,緊貼皮肉摟住對方腰身。如此萬一高燒發熱,當即便能察覺。這點傷勢,於傷者本人看來,堪稱不值一提,若非被自己一頓數落,他還想跟隨一道,從張、劉二人嘴裏再多問出些消息。安裕容扯開嘴角,沖自己笑了笑。這一路兇險叠出,比起兩人各自曾經親歷過的生死危機,其實算不上什麽。然而……這樣就在身邊,就在眼前,就在心上,實在是……寸寸斷人腸,無計相回避。

奈何前路艱辛,須繞指柔成百煉鋼。

思及此,索性放下心事,闔眼休息。不過片刻工夫,緊挨著人睡著了。

次日早晨,送餐的乘務員敲了幾下艙門,見無人應答,正猶豫是否稍後再來,門便開了。安裕容看了看餐盤裏的食物,揀出兩樣。轉身進內摸了幾塊現銀,叫對方換更適合病患吃的來。

回到裏間,見顏幼卿往盥洗室鉆,忙放下東西,緊跟進去:“你現下洗漱不便,等我給你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