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戚延雖是微服來的, 可這回京的馬車浩浩蕩蕩,自青州駛出, 沿途百姓跪地送行,午時便已入了一處縣城。
溫夏坐在自己單獨的馬車上。
如來時的那輛華貴寬大,置有茶案,軟塌,書架。
她懶懶倚在軟塌中,擁著狐裘禦寒,足底下臥了個暖和的湯嫗, 讓這冬日裏不至於冷。
一旁矮案上除了茶水點心,還有戚延命人送來的鹵食,陳瀾特意說, 是皇上專門派人去憶九樓買的。
這鹵食溫夏早已調出更好的味道,只是這幾日不曾把方子交給各地掌櫃罷了。戚延賞賜的, 她都不想碰。
因顧及她身體,這趟回京之行七日本可抵達, 但戚延下令慢行。
明明還可趁天未黑再行一個時辰,但才申時,隊伍便已在當地一處征用的官家府邸中停下。
翌日,溫夏卯時便被白蔻喚醒,懶懶賴在暖和的衾被中不願起身,卻也不敢貪睡。
去歲遷來青州時, 她便也是這般早早起來上路, 明明想多睡半個時辰, 但束於皇後身份, 那時更是怕戚延降罪。
冬季裏,起床還真是艱難。
白皙臉頰埋在柔軟的衾被中, 溫夏貪戀這片刻溫暖,剛伸出手去便被被子外的冷氣凍得縮回手,又醞釀了好一番才要戀戀不舍地坐起身。
門外恰來了宮女傳話,要她等戚延睡醒了再啟程。
溫夏聞言,半起的身子立馬縮回去,擁著淺玉色衾被,帶著點小鼻音的一聲“嗯”低喃冒出,舒舒服服地多睡了半個時辰。
戚延這瘟神隨心肆意,昏庸慣了,一向喜歡睡到自然醒。
如此恰好啊。
這般又行了三日的路,日行不過一二百裏。溫夏終是忍不住了,在蜿蜒浩蕩的隊伍小憩途中,下了馬車走向戚延。
戚延正背靠一棵茂盛的大樹,站在樹下踱步,一抹玄色的衣擺掠過地間雜草。
拘於狹小車廂,於他這樣的習武之人應該也是不喜的。溫夏沒有過問他輕功的事,也未在太後信中提及。
停在他身前,溫夏扶身行禮:“皇上,余下還剩八百裏路,會不會行得太慢了?”
戚延目光自她身上掠過:“皇後吃得消?”
“臣妾車廂置了軟塌,吃得消。還請皇上顧念國事,勿因臣妾耽擱了行路。”雖然溫夏也不明白,他是怎麽以為她吃不消的。
戚延淡道聲“知道了”,溫夏退回了馬車上。
又活絡了會兒筋骨,待前去探路回來的禁衛稟報前方城邦路況可行,戚延才下令隊伍今日可行至三四百裏。
坐回馬車,戚延懶靠在車壁上,雖馬車闊綽有余,但一雙長腿也伸得沒龍椅上自在。他骨節分明的手指握一卷竹簡,是溫斯立稟報溫家沒有明顯的燕國敵人,不知溫夏是因何遭劫。
往嘴裏丟了顆糖漬青梅,戚延懶散拾起另一卷,是他幾個門生說起他不在的這段時日裏朝廷發生的政事。
百無聊賴看完,戚延敲擊身旁矮案,馬車中間的靛藍色隔簾被陳瀾掀起,探身行禮。
“行幾裏了?”
“回皇上,二十裏路。”
車輪自地面輾軋而過,帶起的顛簸比之前更陡峭。
戚延擡眉:“皇後如何?”
“皇後車架一切尚妥,未聽婢女提什麽要求。”
身為武職,如今兼著宦臣要做的事情,陳瀾總算學會了一點伶俐勁兒,並補充:“方才經過皇後娘娘馬車,似還聽到裏頭笑聲,皇上放心吧。”
戚延薄唇略一揚,淡一揮手。
陳瀾暗松口氣退下。
這趟回京,本來算是微服的戚延能策馬趕上回京的儀駕,兩日足矣,再如常回京都便是。
但顧及著怕皇後的身子吃不消,才只命他們一日最多行二百裏。
而主子一向不按常理行事,從前出巡時嫌隊伍慢,束於馬車中無趣,暗中施展輕功先行抵達是常有的事。
如今都是為著想讓皇後舒服一點。
明明主子這幾日失眠,卯時就起來練劍了,歇腳落在皇後屋頂,沒聽到裏頭動靜,便胡謅自己還沒睡醒為理由,非多挨一個時辰才讓趕路,只為了讓皇後多睡一會兒。
陳瀾不知道這趟回京,那些從前拿告老還鄉都勸不動主子的兩朝老臣見到如今的皇帝,該會是哪番場景。
京都的天,怕是要變了。
蜿蜒的隊伍行駛到午時,天空忽然淅淅瀝瀝飄起了細雨。
陳瀾派人快馬去探路,路探回來稟道前方的雨勢更大些。
行路遇上各種狀況都是常有之事,陳瀾展開地圖,擇了一處可以歇腳的支路,得到戚延準許,隊伍往前駛去。
這小路比不得大道寬敞,只容馬車行駛,雖天空未落雨,但路面盡是剛下過雨的泥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