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第6/12頁)
容淖指指自己的臉。
春貴人幾乎瞬間想起自己曾給她畫過的浴中美人圖,瞧向容淖的眼神就像在瞧一個文瘋子,匪夷所思發問,“這……這於你能有什麽好處?”
六公主的臉無暇似玉,根本沒有毀容,卻時常以此邀寵。
若此事傳揚出去,六公主一個欺君之罪肯定跑不掉。
她畢竟是皇族血脈,雖不至於送命,但一個失了聖心的公主,八成會被草草和親蒙古。就六公主這把病懨懨的身子骨,死在和親路上也未可知。
這可不像是爭嬪位,分明是六公主繞著圈在借旁人之手作死。
感情從始至終,只有王貴人一個人在認真宮鬥?
其他人都是掛羊頭賣狗肉!
“不該問的別問。”容淖冷瞥臉色變幻莫測的春貴人,“記住,時限一定要拿捏在明日宮門下鑰前一刻。”
正事談妥,容淖離去前示意春貴人趕緊弄醒八公主,把人送回去。
春貴人連日為心上人憂思,又被容淖離譜的要求牽去大半精神,疲累道,“一點迷香罷了,頂多再隔半刻鐘便會醒來,讓她自己摸黑回去吧。我若送她,路上反倒不好解釋。”
容淖蹙眉。
春貴人猜到了她不悅的因由,解釋道,“她有今日這劫,是自己撞進我手中的,我不過順勢以她引你前來。”
春貴人言簡意賅說了貿然選中八公主為餌的因由。
原來是八公主在夜宴上聽聞三阿哥欲主持渾河大祭,便動了歪心思,悄悄往三阿哥的冰碗裏加了濃泡的桃花仙茶水,想害他去不成。
桃花仙是宴上一味清茶,茶葉以幹桃花為主,芳香撲鼻。
適量幹桃花泡水有養容活血功效,若是過量便會引起腹瀉,摻在冰碗裏效果肯定更勝一籌,比之巴豆不差什麽了。
春貴人正巧把‘下毒’的八公主逮了個人贓並獲,借密談之機把人引往後苑,趁黑迷暈。
“她並不知曉是我迷暈的她,等她醒來,發現自己連根頭發絲都沒少,必定覺得古怪。她做賊心虛,越是古怪肯定越不敢張揚,只能把虧咽在肚子裏。今夜我引她來後苑這事,便算遮掩過去了。”
容淖聽罷春貴人一番說辭,面色愈沉。
桃花仙茶不起眼但加入冰碗中極難被察覺,就算事後太醫查出來,頂多認為三阿哥自己吃混雜了,引起腹瀉。
如此神不知鬼不覺的手段,還摻雜幾分藥理,懵懂的八公主如何懂得?
容淖目光如炬,盯緊春貴人,“是你早早打她主意,言語教唆在先,順勢捏她把柄在後吧!”
春貴人不置可否,“她日後和親蒙古那等荒蠻之地,眼看夫君帳中女奴成群,這些不入流的事早晚會沾手的。”
“墜茵落溷,究竟是拂簾幌墜於茵席之上,還是關籬墻落於糞溷之側,自有定數。”容淖拂袖離去,只留下森然一句,“凡人爾,當不了風,”
春貴人出自書香世家,自然懂容淖是在借古警告她好自為之,別亂伸手。八公主來日就算只能無奈落糞溷之側,也由不得她肆意帶壞。
《梁書.儒林傳.範縝傳》記載——子良殿下與範縝談人生富貴之事,問及富貴與因果的關系。
範縝答曰:“人之生譬如一樹花,同發一枝,俱開一蒂,隨風而墮。自有簾幌墜於茵席之上,自有關籬墻落於糞溷之側。墮茵席者,殿下是也;落糞溷者,下官是也。貴賤雖復殊途,因果竟在何處?”
貴賤雖復殊途,因果竟在何處。
春貴人望著那道逐漸沒於黑暗的孱弱背影,倏然笑開。
果真是落在茵席上的公主殿下,頭腦分明聰慧至此,卻還保留幾分不切實際的天真固執。
既薄命為花,隨風飄零便是宿命。不管是正經的東南西北風,還是人吹的一口氣。
她如是,八公主如是,宮裏的每個人都如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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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貴人不負容淖所望,隔日天將擦黑,舊宮上下已暗中傳遍六公主‘假傷邀寵,罪在欺君’的傳言,沉寂十一載的種痘所往事也隱有浮露口舌的預兆。
芳佃姑姑聞聽消息佛也不念了,趕在宮門下鑰之前,親自出門探聽消息,及至落鎖的嘹音響起,才沉著臉匆忙折返。
容淖正半倚窗前,悠閑修鐘。昨日她取金令時不知碰壞了西洋鐘內哪處零件,指針時快時慢,就是走不準點。
“公主,都火燒眉毛了,你怎生不知急呢!”芳佃姑姑屏退左右,沉聲道,“奴才去查過了,又是春貴人的手筆。”
自上次見過那幅浴中美人圖後,芳佃姑姑篤信春貴人對容淖不懷好意。
不僅嚴防死守,還在暗中詳查春貴人突然針對容淖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