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翌日正午,疾風狂躁,雪飄如絮。
容淖慢條斯理用膳,木槿帶傷在旁伺候,活像慘遭苛待的小可憐。
“你倒是不改初衷。”容淖擱下瓷勺,略有莞爾道。
昨夜她曾交待過,讓雲芝木槿養好傷再來上值。可今日她一睜眼,頭裹紗布,面殘指痕的木槿已捧來熱水巾櫛。分明身體不便,殷勤卻更勝往日。
顯然是存了心要趁雲芝受創休養時徹底把人擠兌下去,以穩固自己的大宮女地位。
“如此良機,奴才若錯過不爭,怕是晝夜難眠,又談何休養。”經過昨夜那一遭,木槿對自己這位主子有了新的認識,亦因二人在持弱上的契合,不自覺中更信任幾分,她不怕坦誠自己的小心思,反正六公主早已看穿她是什麽人。
昨夜巴依爾逼上門來時她不惜自毀幫上雲芝一把是一回事,但該爭的她照樣會見縫插針去爭,不會因憐憫而退讓或懈怠。
容淖用完碗裏的粥,看向高幾上的西洋鐘時刻,對木槿道,“你還是下去歇著吧,我今日身子舒暢許多,稍後要去祭拜簡王叔,帶你不方便。”
她只在簡親王過身當天到靈前上過一炷香,之後便因染疾閉門養病再不曾去過。如今好了七七八八,再不去說不過去。
木槿聞言倒是沒再冒頭。
她也不傻,知道昨夜六公主和巴依爾‘兵戎相見’之事既可大事化小,亦可小事放大,端看皇上與多羅特汗怎麽個態度。
聽說多羅特王今日天不亮便去了金頂帳求見萬歲爺,半是賠罪半是告狀,眼看正午過半,金頂大帳那邊依舊沒有絲毫傳召或懲處六公主的消息傳出,顯然是上頭要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直接揭過去。
這時候六公主確實不好再帶個鼻青臉腫的宮女外出,平白吊在旁人舌頭上。
簡親王的正經靈堂沒有布置在他生時所居內城王帳,而是設在禦營外城西路。一來地方更加寬敞,二來以便諸藩蒙古王公往來祭拜。
雪天路滑,出行不易,容淖坐了一個多時辰的轎輦方才抵達西路靈堂。
昨夜她和巴依爾鬧出的動靜不小,小太監剛唱出她的名號,她便感覺四面八方有視線在若有似無地打量她。
因著靈堂乃肅穆哀思之地,簡親王又是皇上極為倚重的堂兄弟,倒是無人敢在他的靈堂上造次閑扯,連眉眼官司都是克制的。
容淖恍若未察,自顧依禮上香祭拜完畢,走到一旁。
簡親王福晉與世子並敬順三人一齊朝她還禮,皆是憔悴哀戚模樣。
容淖握住福晉的手,低聲寬慰間,突然猛咳起來,額上青筋畢露,整個人似遭了風雨摧殘的蝶,晃晃悠悠幾欲立不住。
福晉驚愣一下,忙把人往就近處自家人歇息的內帳扶,焦急道,“這孩子想是來的路上吹了風,快去請禦醫來。”
六公主體弱多病乃是人盡皆知之事,況且昨夜還在冰天雪地裏與巴依爾對峙了一場,她今日能頂著凜凜風雪出門來祭拜簡親王已出乎許多人意料。
病倒人前雖然突兀但也合理。
兩個不起眼的小太監忙忙碌碌為內帳暖爐更換新炭,其中一人支著耳朵,不動聲色探聽屏風後面臥榻的動靜,依稀聽見裏面傳來時高時低的咳嗽聲與簡親王福晉的安撫,再無其他。
直到有人通稟禦醫到來,兩人才低眉順眼退出去。
因禦醫說六公主本就病未痊愈,來的路上又受了寒,方才在靈堂內被火盆一烘,冷熱相激,才會咳嗽不止,算不得多嚴重,吃一劑藥便能好,只是切勿再受凍加重病情。
簡親王福晉聞言,見外面風刀雪劍不減磅礴,幹脆遣人去稟明皇帝,請允六公主在她這裏留一宿,待明日雪停再歸。
未嫁的公主留宿在外其實不合規矩,但六公主曾在簡親王府養病大半年,全賴福晉盡心看顧。今逢意外,她再次留在福晉身邊,也算不得太出格。
得到皇帝允準後,福晉以靈堂這邊的內帳人多事雜,不適宜女眷過夜養病為由,把六公主移到百步之外自己暫居的寢帳內。又留下心腹嬤嬤看顧,安排好諸事後,立刻返回靈堂,繼續守靈。
仿佛當真只是抽空安置病弱小輩,沒有其他盤算。
暗中盯梢的兩個小太監見狀,互使一個眼色,默契十足。
一人留在寢帳附近,繼續盯住六公主。
一人則去靈堂,繼續暗中觀察簡親王一家可有因六公主到來生出異動。
太子疑上六公主,哪怕昨夜借故去六公主住處探查一番,沒在六公主處找出任何異常,依舊疑心未消。
今日聽說六公主前來祭拜簡親王,立刻暗中傳訊他們把人盯勞,看看雙方是否會趁機碰頭。既不能從物著手,索性從人身上揪出貓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