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第3/9頁)
“居心?我還真有。”眾目睽睽之下,惹禍上身的策棱談笑自若,問多羅特汗,“大汗可知我塞火銃給摔迷糊的公主時,在想什麽?”
未等到答案,他先話鋒一轉,沉聲道,“大汗,你該還債了!”
“荒謬!我與你遠日無冤近日無仇,何來的怨恨至於如此坑害我兒!”多羅特汗憤怒咆哮,出其不意地拔出隨從的彎刀,朝策棱砍去。
策棱反應極快,側身閃躲時順便壓制住多羅特汗的胳膊,卻不奪兵刃。
任由那柄寒光凜冽的彎刀架在兩人中間。
“不過十幾年,大汗就盡忘了葬於波羅蘇海至小孤山那片的萬千亡魂了?不知大汗憐惜自己獨子時,可曾想起過他們。”策棱清明的黑瞳注視著多羅特汗,緩慢把刀按至多羅特汗的下顎,鋒利的刀鋒挑起那張衰老松垮的面皮,浸出刺目的猩紅液體,仿佛欲要將之一寸寸剝下。
“他們也曾是被父兄親人拼命護送出漠北的火種,別人的骨肉至親。卻被大汗你害得魂斷鐵蹄,有幾個小部落甚至直接滅了種,不該忘吧。”
多羅特汗面色驟變,額角爆出可怖青筋。
因為架在脖子上的大刀,更因為策棱的話。
到底是身居高位多年之人,被打了個措手不及的失態僅泄露三兩瞬息,他很快收斂情緒,揚脖無視威脅,鎮定冷笑。
“早聽聞你與皇室姐妹牽扯不清,今日一見傳言非虛啊。為了維護六公主,你不惜把責任攬到自己身上。為給自己脫罪,你又故意扯些陳芝麻爛谷子的事出來,真真假假渾說一番,試圖用什麽‘舊仇討債’混淆視聽。我若順著你的話去自證清白,豈非正好中了你的奸計。今日閑話莫說,私心休提,我來只為我兒討個公道。策棱,你若想如願捂住我的嘴,只能讓把這刀砍下來。”
話到最後,多羅特汗眼底積滿挑釁,甚至收回與策棱角力相抗的胳膊,以目示意驚怒交加的隨從不必上前救他。
他自信策棱不敢當眾殺他。
帳內眾人更是神色微妙。
多羅特汗所言其實不無道理。
策棱說出‘討債’之言時,確實轉移走了眾人大半注意力。
若繼續翻撿舊怨,怕是再無人理會六公主廢了巴依爾。
皇帝抿了口手中熱茶,借動作遮住若有所思的眼,然後放下茶盅冷淡喚了聲‘策棱’。
不高不低的腔調,引得眾人紛紛偷眼輕瞥。
卻久久沒有等到皇帝下一句。
策棱洞察一切,手腕翻飛,彎刀擲回它主人身前,入地三分。
他並不意外皇帝的曖昧態度,在他沒打出一張絕對能掃平與多羅特汗沖突的底牌前,皇帝不會站他。
更不意外多羅特汗不上套,此人若不狡猾,豈能在虎狼環視之下,看準時機強行恢復兄終弟及的舊制,硬生生從有強大勢力依靠的侄子布和手中奪走尊位。
他迎著眾人微妙的注視與多羅特汗得意輕蔑的臉,從容道,“當年小孤山之戰,留有遺孤。大汗,矯言偽行逃不過真章。”
說罷,他請示皇帝,要帶一人上來當庭對峙。
策棱並不藏著掖著,盯著多羅特汗無意識瞪大的瞳孔,直言道,“他叫牧仁,是十五年前不堪忍受噶爾丹作亂,闔族南逃的漠北闥乞部遺孤。”
牧仁三十來歲左右,面龐黑紅,胡須茂密,從形容穿戴看是個再普通不過的蒙古男子,丟在人群中毫不起眼。
可此刻他站在滿帳養尊處優的貴胄之間,卻硬生生成了最惹人矚目那個。
打從他進帳看見多羅特汗那一刻起,他仇恨的眼神如兇狼,面孔猙獰扭曲,二話不說便要沖上去,若非侍衛眼疾手快按住了他,他可能已經在撕咬多羅特汗的脖子了。
“放開我!放開!我要弄死他!”牧仁咒罵吼叫,尤登帽早在掙紮中掉落,炸毛的彎曲長發下是一雙猩紅恨眼。
“岱欽,當年你怯戰漠西準噶爾,故意以土葬的母駱駝群引誘我們出逃的萬余漠北人去替你消耗噶爾丹,讓他們無辜枉死小孤山。十五年了,十五年了,他們骨頭架子都散了,你這個縮頭廢物憑什麽還活著!放開我,今日若不殺他,我枉為人……”
從牧仁惡毒的咒罵聲中,眾人理清了當年舊事的來龍去脈。
當年漠西噶爾丹之所以能順利跨過杭愛山,撻伐漠北,漠北人盡皆知乃紮薩克圖部老可汗引狼入室之故。
從前那些依附漠北三大部落求生的小部落再不敢輕易托付性命,亂如散沙。
趕在噶爾丹鐵蹄踏遍漠北前,各驚惶失措的小部落決定結盟相抗,求人不如求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