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驚蟄(四)(第5/9頁)

管家一個大喘氣,好不容易將話說全了,“知州大人他好像中毒了!現在已經不省人事了!”

“什麽?!”

竇暄猛地一把將小妾推開,站起來。

小妾摔在地上抱怨,他卻沒心思聽,一把拎住管家的衣襟:“你說!到底是怎麽一回事?陸大人怎麽會中毒呢?”

管家戰戰兢兢:“說是,說是從花府出來,轎子落在衙門口,沒走幾步就吐了黑血,如今,如今大夫正在後衙裏看診呢!”

竇暄一聽“花府”二字,他眉頭一下攏得死緊:“快,給我換衣裳!我要去衙門!”

竇暄趕到州署衙門,那些下官還有文書們都亂成一團聚在後衙裏,他撥開人群往屋裏去,那些守在門口的侍者也沒有攔他。

“公子!”

他還沒掀開內室的簾子,便聽見裏頭傳來這樣一道悲痛的聲音,他心裏一跳,連忙進去,那老大夫正被陸青山揪住衣領子,他冰冷的臉上失了控:“你這庸醫!公子的毒怎會解不了!”

老大夫滿臉驚惶:“陸大人他……已經咽氣了,節哀,節哀啊!”

什麽?

咽氣了?!

竇暄倒吸一口涼氣,他險些栽倒,跑到床前,果然見床上那位年輕的知州閉著眼,臉色慘白,雙唇發烏。

竇暄顫顫巍巍地伸出手。

……沒有鼻息。

陸青山雙目發紅,正揪著老大夫的衣領子質問,卻聽見一道聲響,他回過頭,竟是州同大人竇暄一屁股坐倒在了地上。

侍者們齊齊擁上來,悲愴地喊著“公子”,竇暄滿腦袋嗡嗡響,他愣愣地望著床上的陸雨梧,他靜躺在那裏,仿佛神魂盡去,只剩這一具血肉皮囊。

陸雨梧……真死了?

竇暄天生發腫的眼皮顫動,臉上血色盡褪。

這天夜裏,先是巡鹽禦史呂世鐸漏夜而來,後半夜裏得到消息的譚駿等人也趕了過來,連孟蒔也拖著風濕腿來了。

汀州大半個官場上的人都來了,他們親眼看見陸知州的屍體被他的忠仆給放進棺材,停在堂上。

一夜過去,天才濛濛亮,雨也停了,就在這州署衙門前面的大堂上,大小官員分了兩邊坐下,久久無人說話。

“陸大人忽遭不測,”

冗長的寂靜過後,到底是鹽運使譚駿猛地站起來,“我們不能讓他死得不明不白!要查!嚴查!”

他來回踱了幾步:“陸公屍骨未寒,他唯一的孫兒卻殞命於此,若不查出真兇來,我等又如何向九泉之下的陸公交代?又如何向當今聖上交代?”

“依我看,陸大人既然是從花府出來後就吐了血,那麽咱們如今就該先將花懋拿下審問,他絕脫不了幹系!”

忽然一道聲音落來:“早知如此,你譚大人又為何一定要陸大人去收敬香錢?”

譚駿一愣,轉過頭看向他:“竇暄,你如今是在怪我嗎?這差事難道是我們鹽官的?你們州署衙門是一點力都不用出麽?”

“花家是瘋了嗎?”竇暄緊攥了一把膝蓋上的衣料,他一下站起來,“陸大人前腳從花家出去,後腳就中毒而死,花懋他吃了熊心豹子膽,敢明目張膽地謀害朝廷命官?”

譚駿臉色一沉,意外似的:“我說你這個竇鵪鶉今天是吃錯藥了嗎?平時也沒見花懋給你獻慇勤,你說不是花家,那到底是誰?”

竇暄平日裏就跟他的外號“竇鵪鶉”一樣,在汀州這個官場上從來屁都不敢大聲放一個,今日卻敢跟譚駿嗆聲,如此反常,譚駿盯著他,忽然冷笑一聲:“好啊竇鵪鶉,你既然認為不是花懋,那你想說是誰?”

譚駿雙眸一眯:“……是我?”

他忽然回頭,看向坐在上首處的呂世鐸與孟蒔:“還是二位上官啊?”

神仙打架,州署衙門裏的小官們根本不敢吭聲,一個二個低著頭,連呼吸都小心翼翼。

竇暄深吸了一口氣,很快又成了那副鵪鶉樣子:“下官絕不是這個意思。”

但譚駿哪裏肯放過他:“不是這個意思?那你又是什麽意思?竇鵪鶉,難不成以往是我小瞧了你,我看你……”

“夠了!”

忽然一聲暴喝。

譚駿被嚇了一跳,嘴裏的話戛然而止,他回過頭,只見那位從夜裏見到陸雨梧屍身時起便一直沉默的巡鹽禦史呂大人鐵青著臉,冷冷地睨他。

堂內死寂。

孟蒔在旁,松弛的眼皮擡起來,他看向身邊的呂世鐸:“呂大人,我曉得陸公的孫兒沒了,還是在咱們這兒沒的,你心裏一定很不好受。”

呂世鐸喉嚨發緊,一句話也說不出。

孟蒔言辭溫和極了,卻一瞬不瞬地盯著他:“可當下要緊的,是要找出殺害陸大人的真兇,譚駿的話也沒說錯,花懋是有嫌疑,審是要審的,還有其他有嫌疑的,也都要一一審過,不審,怎麽查下去呢?咱們總要給皇上一個說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