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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然是喝啤酒嗎?”

“可是你喝咖啡會心悸啊。”

“我知道。”

“知道還喝?”

“不可以嗎?”

“當然不可以!”我音量變大。

她靜靜地看著我,沒說什麽,似乎在等我平靜下來。

“你為什麽要喝咖啡?”我音量恢復正常。

“想知道是不是一樣的。”她說。

“什麽一樣?”

“我喝咖啡會心悸,心跳忽快忽慢,有點暈眩,有時會呼吸困難。”

“所以呢?”

“跟想你時的心情,很像。”

我凝視著她,從她的眼睛裏看到一種從未見過的光芒。

這光芒讓我的心一下子雪亮。

重逢至今,我感受到她的樣子跟以前一樣,

但又覺得好像有點不一樣,只是一直不知道哪裏不一樣。

現在突然醒悟,原來她變得很有勇氣。

她很膽小,又有語言表達障礙,很多感受從不說出口,

即使說出口,也只能淡然地表達內心的洶湧。

或許她潛意識裏認為這是造成我們以前沒辦法在一起的原因,

才會留下遺憾。

於是重逢瞬間,為了彌補遺憾,她變得異常有勇氣,

敢於泄露以前從來說不出口的感受。

她甚至說出很喜歡這種字眼,以前的她根本不可能說出口,

因為她從不把喜歡和愛掛在嘴邊。

雖然她從輕度語言表達障礙變成重度語言表達障礙,

但她卻同時有更多的勇氣去突破障礙,而且這勇氣似乎與日俱增。

於是我反而比以前更清楚地知道她內心深處在想什麽。

就像她以前會買咖啡但不喝,而現在卻有莫名其妙的勇氣喝咖啡。

我也是一樣。

我是個優柔寡斷的人,現在也沒變,甚至只可能更嚴重。

面對自己一直想要把握住的人,也沒有伸手用力抓住她。

就像森林中的猴子,沒有伸手抓住新的樹藤,

便只能在原地蕩來蕩去。

或許我潛意識裏認為這是造成我們以前沒辦法在一起的原因,

於是突然擁有很強的決斷力,說要見她就見她,不管時間多晚,

不管已經有十幾年沒見了。

而想多留住她一會兒,就立刻折斷雨傘。

這種只想挽留她,完全不考慮其他,馬上說做就做的決斷力,

我以前根本沒有。

但這不是我真正的樣子,只是為了彌補遺憾而出現的反射性動作。

也就是說,我的決斷力和她的勇氣,都只是彌補遺憾的反射性動作。

我本質上依然是個優柔寡斷的人,

她也始終膽小,有語言表達障礙。

“你再不走,上班會遲到。”她說。

“我不在乎。”

“可是我在乎。”

“噢。”

“你只會說‘噢’。”她說,“快去上班吧。”

“你不要再喝咖啡了。”我說。

“要你管?”

“如果我偏要管呢?”

“好。讓你管。”她說,“然後呢?”

“然後……”

“要讓你管,你也不知道怎麽管。”她笑了起來,“快去上班吧。”

我也笑了起來,路過要搭電梯上班的人,應該會覺得我們瘋了。

“所以你想到我時,心情就很糟糕?”我問。

“有時想得兇,就像喝咖啡時的心悸。”她說,“能不糟糕嗎?”

“噢。”

“你還是只會說‘噢’。”她說,“趕快去上班吧。”

“你把咖啡都給我吧,別再喝了。”我說。

“好。”

“也不要再買咖啡了。”

“好。”

“你怎麽這麽爽快地說好?”

“只要你能快點去上班,我什麽都好。”

“你還剩幾分鐘?”我問。

“十分鐘。”她看了看表,“你呢?”

“也是十分鐘。只不過你只要搭電梯到五樓,我還要開車。”

“你再不走,我要叫警衛了。”

“叫吧。”我說,“多叫幾個。”

“你真的會遲到。”她說。

“我知道。”

“知道還不快走?”

“不管了。”

不管了,我不要再當虱目魚。

再走一次十幾年前走過的路也好,重新走一條嶄新的路也罷,

當我們這兩根浮木碰觸時,每一分每一秒,

我都不想離開她的眼睛和她的四分之三側面。

即使我們好像從未一起生活過,但我始終可以因她而驚艷,

而她在我心裏,也永遠溫柔地存在著。

“候鳥每年春秋兩季沿著固定路線,往返於繁殖地和度冬地。如果你是候鳥,你認為哪裏才是故鄉,繁殖地?度冬地?”

“如果我是候鳥,我不在乎故鄉在哪裏。”

“為什麽?”

“因為不管往哪兒飛、飛多遠,我總是思念著南方。”我說,

“而你,就是我的南方。”

春天到了,甚至提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