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無何入匪巢(第2/5頁)

安裕容暗中松一口氣,後背出了層冷汗。偷藏武器,一個不慎,就會被匪兵當場擊斃。倘若如此,勢必引發眾人嘩變,這一百來號人口,說不定當真就要即刻橫屍,不得超生了。

搜查結束,審問開始,卻只審夏人,不審洋人。想來語言不通,審也審不明白。安裕容心下揣測,如此周折,明顯不止攔路搶劫,而是綁票勒索。匪兵雖眾,不可能帶著百來號人質隱藏行跡,這是要進一步篩查了。

他注意到之前搜出手槍那名匪兵和負責審問的頭目站在一起,並不插言,只背手立在旁邊,目光不時自人群掃過,十分警覺。這時有機會看清面貌,才發現此人甚是年輕,很可能未及弱冠,五官輪廓生得頗為柔和,與淩厲的目光恰恰相反。他這廂剛端詳片刻,那人便已察覺,將臉轉了過來,安裕容忙低頭掩飾。

匪兵頭目審得飛快,將明顯是一家人的驅趕在一起,宣布每家留男不留女,留青壯不留老少。又問何人曾參加過革命起義。這一問甚是詭異,不知是吉是兇。人群靜默片刻,有一個開口應了,陸續又有數人應答。匪兵頭目挨個細問詳情,某人不知哪句沒答對,一聲槍響,當場倒斃。余者驚悚,再無人敢出頭自認革命黨。

安裕容被驅趕至夏人群中,與徐文約遙相對望一眼。輪到他時,暗中心念電閃,面上恭敬謙卑,有問必答:“在下安裕容,安分守己之安,裕國足民之裕,容讓寬仁之容。”

居中兩名頭目坐在大石頭上,其中一人主審,另一人面前翻扣大筐為桌,正提筆做記錄。隔近了才發現,主審之人同樣歲數不大,年紀在二三十之間,眉目間很是剽悍。執筆者聽安裕容報出姓名,擡頭看一眼:“閣下倒是有個好名字。哪裏人?”這是個幹瘦的中年男子,論樣貌,不似匪首,倒似秀才,約摸軍師一類人物。

“不敢。海津人氏。”安裕容略頓一頓,接著道,“那邊那個瘦高個,是我表兄,他叫徐文約。”見匪首示意,遂擡手往徐文約方向指了指。他聲音不小,足夠附近的人聽清楚。徐文約也聽見了,心底詫異,臉上卻控制住了表情,沖這面誠惶誠恐點頭陪笑,表示認可。

主審頭目十分精明,見狀立刻喝問道:“既是表兄弟,為何你在一等車廂,他在二等車廂?”

“在下近日自西洋大陸遊學歸來,湊巧謀了個臨時翻譯差事。這一等座位,實乃假托洋雇主之力。”安裕容說罷,指指另一邊洋人隊列中約翰遜的位置,“雇主洋名約翰遜,花旗國人氏,是個旅行家。首領戰利品中當有一架西洋照相機,正是此人所攜。”

這西洋照相機,可是比手槍還稀罕的玩意兒。那匪首聽了這話,果然勾起興致,沖邊上下屬道:“還有這好東西?趕緊揀出來,莫糟蹋了。”

話說至此,匪首已然完全信了安裕容所述,道:“你兄弟兩個商量商量,誰去誰留。”

安裕容道:“啟稟首領,表兄文弱,不比我奔波耐勞,便是我留下罷。”論個頭,確實是他比徐文約壯實不少。

那邊徐文約乍聞此言,大為震動。先前聽安裕容冒認兄弟,他心中隱約有所猜測,不料竟果真如此。誰想一場萍水相逢,得遇如此俠肝義膽舍己為人之士,頓時感佩之情無以復加。他並不知安裕容孤家寡人一個,數年來四處漂泊遊蕩,養成了一副浪子心態:反正走不了,順便救人一把,權當日行一善。況且徐文約好歹是個報刊主編,多少有些社會活動力,若有機會出去,溝通斡旋,當比一般人得用。

那邊徐文約激動萬分,步出行列,沖匪首施了一禮,慨然道:“徐某雖文弱,無論如何,總強過弱質女流。冒昧懇請首領,可否容徐某留下,替換身邊這兩位女士?”

他身邊站著的,正是列車上隔了過道那一長一少兩個女人。

那兩人憔悴不堪,正相攜支撐,萬沒料到他有此舉動,很是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年輕少女淚水盈睫,掩口輕呼:“徐先生……”

安裕容看他們模樣,心知自己混在一等車廂一大天,這幾位也已然熟識了。沒想到徐文約這般仗義,心下倒也佩服。

車上女人原本就比男人少得多。其他女性都有男性同伴,唯獨此二人,仆從失散在三等車廂上,可說孤弱無依。

那主審匪首也愣了,左右看看,哈哈一笑,拍手道了聲:“好!不想今日得識此等義士!我輩替天行道,豈會為難區區幾個女流。你兄弟二人也不必爭了。正所謂聖人入則孝,出則悌,弟弟留下,哥哥回去,順便還能把護花使者當到底。”

這結果可說出乎意料,安徐二人對望一眼,齊齊道謝。徐文約想了想,試探道:“首領高義,我兄弟受此大恩,銘感五內。敝人若回轉家中,定當積極籌措軍資糧餉,聊表謝意……”